蒲松龄说狐聊鬼(290)

清朝入关后，笼络汉族读书人的手段之一，就是继承明代科举考试的办法，让他们在新政权里有扇做官的门。顺治朝开始开科取士，到康熙初年，已经开了七八科。明朝科场的腐败和黑暗，清代科场都继承下来。许多读书人，将一生的精力、智慧都投在科举考试中，直到满头白发，才搏得个秀才资格，有的甚至连秀才都捞不到，至死仍然是个童生（小学生）。怨愤之气，充满了考场内外。
　　蒲松龄就是这样一位不走运的秀才。他是山东淄川（今山东淄博）蒲家庄人，十九岁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，中了秀才，很兴奋，以为凭一肚子诗文，功名唾手可得。哪知，此后他不知进了多少回考棚，直到两鬓飞雪，也仍然只是个秀才。他对于科举考试中的腐败黑暗现象，看得很多，心中早积蓄起一股不平之气。
　　蒲松龄父母家原不算富裕，他独立成家后，家里更穷；因此他与一般穷苦的群众来往较多，有一些共同的语言。他又喜欢看古代的笔记志怪小说、谈仙说鬼的传奇故事，如《搜神记》、《玄怪录》等等。闲暇时，他常跟朋友及村里的邻居、老人、小孩讲讲神怪狐鬼故事。有时，他也自己编一些故事来讲。当然，他有时也从他们那里听到一些神奇的故事。
　　他有位朋友做江苏宝应县知县，聘请他去做幕宾（相当于秘书），管文书档案，帮助朋友拟拟文稿，聊聊天，说说传闻怪异的故事。蒲松龄在江南生活了一年多，欣赏到不少江南的秀丽风光，也看到了许多官场的黑暗和腐败，搜集到的狐仙鬼怪故事也不少。
　　后来，他看不惯官场的黑暗，辞了幕宾的职，回到故乡，去教私塾，生活仍然贫苦。他写过一个教书先生受冷遇的戏曲故事。一位穷教书先生，好容易找到一家人家去教书，但东家非常小气，给教书先生吃的是高粱、小米加萝卜，睡的是破炕和又短又窄的肮脏被褥，半块破砖做枕头，没有烧坑的柴禾；他在平时还要帮主人买菜、扫地、带孩子……简直是帮工。这几乎就是他自己生活的写照。但是，这样的生活，也没有减少他对谈狐聊鬼的兴趣。因为他说的故事，已经不仅仅是好奇了，充满愤恨、怨怒和期望。
　　终于，蒲松龄找到一个好东家。这东家做过明代崇祯朝的大官，家中有园林和藏书楼，蒲松龄在他家教书，空余时，可以借读他那丰富的藏书，可以跟主人谈诗文或者聊神仙鬼怪故事。他在这东家教书三十年，每到大考的年份，总还要去战斗一场，但是总不能如愿。他到六十多岁时，终于看清，科举道路非常黑暗，没有公道可讲。不管你文章、学问再好，如果不会迎合考官的嗜好，不会贿赂重金珍宝，也很难被取中，更不会被皇帝发现，得到重用。他最终还是回到教书与狐鬼世界中来。
　　蒲松龄的说狐聊鬼，在朋友中非常有名。许多朋友，将听到的，或者自己编的故事，写信寄给他。他搜集到的故事越来越多，经过他的精心改编和创作，用生动的文笔，描写出一个又一个新的、动人的故事，共有好几百篇。他将它们编成集子，取名《聊斋志异》。“聊斋”，指讲故事的地方，“志异”，是记录奇闻怪事的意思。
　　《聊斋志异》用拟人化的手法，将大量的花妖狐仙，牛鬼蛇神作为故事的主要人物，利用超现实的力量，写正义战胜邪恶，写真情战胜虚伪，写公正战胜贪婪，抨击了社会的黑暗，寄托了自己的理想。书中有篇《席方平》，写了这样一个故事：
　　有个叫席方平的年轻人，他的父亲被姓羊的奸商害死。他到府里、县里去告官，但府、县官员都收到奸商的贿赂，不接受他的状纸。他气愤得要死。想到大家都说阴间的阎罗王最公正，决定到阎罗殿去告状。可是，当他来到阎罗王殿时，才发现，奸商已经先到阎罗殿，上上下下贿赂好了。小鬼责骂席方平，阎罗王也不接受他的诉状，甚至动用种种酷刑折磨他，逼迫他不要再告状。受尽折磨后，他决心将阎罗王一起告进去。但是，没有地方接受他的告状，所有诉状仍然又转到阎罗王手里。他受到阎罗王加倍的报复，被大锯锯身。阎罗王问他，还要再告不告状？他倔强地说：“要告！”阎罗王又让两个小鬼私下软化他，说：“给你一千银子，你可以不再告状了吧？”席方平斩钉截铁地说：“银子不要，冤一定要伸！”
　　席方平悲愤地说：“这被人称赞公正无私的阎罗殿，竟比阳世间的贪官还要黑暗啊！”但他仍然不屈不挠地要找地方伸冤。阎罗王后来采取将席方平从阴间驱逐出去的办法，叫小鬼强行押他到阳间投生为人。席方平大冤未伸，并不甘心，才出生三天，就夭折而死。他继续到处流浪，找地方伸冤报仇。后来，终于被他找到灌口二郎神。他将姓羊的商人、阎罗王及一群小鬼，全都告进去。这次总算告准了，阎罗王及奸商、小鬼都受到严厉的惩罚。席方平不屈不挠的努力，终于获得成功。
　　这个故事借揭露阴间的贪赃枉法，有力地抨击了封建社会官场的腐朽黑暗。最后的结局，反映了蒲松龄的良好愿望。
　　书中还有个《画皮》的故事。一个书生大清晨上路，路上遇到个年轻美貌的女子，说是有钱人家的小妾，受不了虐待，逃了出来。书生既同情她的遭遇，又贪她的美貌，就带回家里同居。
　　有一天，一个道士对他说，你身上有邪气，回家看一看就知道了。他回到家，从窗外看去，只见一个恶鬼，正伏在桌上画人皮，画好后再披到身上，就变成那女子。书生非常吃惊，求道士救他。但是道士没有救成他，他被这恶鬼吃掉了，非常悲惨。
　　世界上并不真的有狐仙鬼怪，但这个故事告诉读者，恶人善于伪装，不被他的善良外表迷惑，才不会上当被骗。
　　在中国古代优秀文化遗产中，《聊斋志异》是部著名的文言短篇小说集。在世界文学史上也有很高的地位，被译为英、日、法、俄等二十多种文字，流传到很多国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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